上海的张先生非常着急
他的父亲退休后迷上了直播
在女主播的“甜言蜜语”下
一年内
竟心甘情愿地刷光了50万元的养老钱
老人为当榜一大哥
刷光积蓄网贷打赏
自从退休后,张剑60多岁的父亲迷上了看直播。张剑注意到,父亲大多数时间都在观看同一位女主播的直播。他查看了父亲的平台打赏记录——开始的几个月还是几百元、几千元地刷礼物,到后面最多一个月刷了十几万元。
一年时间,父亲刷光了自己50万元的养老金。“以前父亲对这样的刷礼物之类的操作并不熟悉,他告诉我,是主播教会他怎么充值、怎么刷礼物。我父亲对这位主播可以说是言听计从。”张剑说。
张剑告诉记者,像这样沉迷直播和打赏主播的老人不在少数,为了维权,他们建立起了一个“受害家属群组”。群里不仅有老人花光存款疯狂网购、打赏,还有老人为此借了网贷。
来自江苏的张燕就是群内的一员,64岁的父亲一个人退休在老家居住。一次回家,她从邻居口中听说父亲成为某同城女主播直播间里的“榜一大哥”。
记者查看了该平台的消费等级对应表,48级需要消费26万元才能达到。“我爸的退休金也就3000多元,他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打赏。”张燕家庭条件一般,在意识到父亲超额支出后,她私下里查看了父亲的手机,才发现他在多个网贷平台借了贷款,最多的一个平台借了3万元,目前都还没还清。
直播给足情绪价值
老人痴迷像“着了魔”
有子女将直播间套路的证据摆在了老人眼前,可为何他们还是选择不相信,还会心甘情愿地掏空大半辈子的积蓄在直播间打赏、网购?
“主播会打感情牌,说什么老人就信什么。”张剑说,“在直播间里,我爸刷礼物就会得到回应。主播一步步教他,他每刷一次礼物,主播就会跟他‘说情话’,跳‘擦边舞’。”
“这位主播还会连线其他主播‘PK’。我父亲不懂这些,他觉得如果输了真的会有惩罚,为了不让自己喜欢的主播受到惩罚,他就不断地刷。”张剑发现,该主播私下里也与自己父亲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
“我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,发现在今年年初的时候,我父亲有过退出直播间的念头,但被这位主播劝住了。”张剑说,该主播曾在私聊中告诉父亲“自己离异还一个人带着女儿”,向父亲诉苦并求他帮帮忙,“后来还以退为进,在说完自己生活不容易这种‘心里话’之后让我爸赶紧离开,不要被她拖累,不用担心她”。
经历几轮“情感攻势”后,张剑的父亲选择继续“驻守”,并给这位主播刷了更多的礼物。“这位主播非常谨慎,在我和我爸一次次的交流后他才告诉我,主播教他删除了不利于她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,而我爸一一照做,就像‘着了魔’一样。”张剑说。
在梁州(化名)看来,老人沉迷直播打赏、购物,不能将责任全归咎于主播。
梁州是社交平台上一位知识型博主,她曾在一家MCN(多频道网络)机构任职。在她看来,最吸引老年粉丝的还是主播提供的情感价值,只是这种价值往往需要金钱供养。
梁州曾注册过匿名账号登录一个老年人集体连麦聊天的直播间,发现聊天内容其实很寻常:“今天喝的什么茶”“路好走不好走”“下雨了,千万别出门,鞋子会沾上泥”……
“这些话,很多老年人在家里肯定听不到子女说。”梁州说,但他们需要这样的陪伴,不少家庭忽视了老年人的心理需求。
一旦封号新号开播
寻求维权困难重重
由于涉及金额较大,张剑选择寻求法律途径维权。“但现有证据较少,我父亲已经在主播的引导下删掉了大部分的内容。”同时,张剑无奈地表示,相关平台并没有对于老年人刷礼物的明文规定,“律师告诉我,胜诉的概率不大”。
北京京都律师事务所律师常莎曾调研过老年人直播打赏问题。她告诉记者,根据民法典的规定,一般情况下,老年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,可以独立实施民事法律行为,包括实施打赏行为。
“但在三种情况下,用户打赏主播的钱可以追回:一是未成年人、成年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,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打赏主播;二是用公款打赏主播,赏金属于违法犯罪所得应予追缴;三是如果成年人有配偶,配偶一方可以主张自己对巨额打赏完全不知情,该行为侵犯了夫妻双方对共有财产的处分权,向法院起诉撤销赠与。”常莎说。
她进一步介绍,除此之外,实践中,公序良俗是对法律行为效力的有效规制。若民事主体的行为违反了公序良俗,则究其行为所形成的法律关系也是无效的。老人及家属如果能证明在直播打赏中存在违反公序良俗的行为,则会导致打赏行为无效,平台也应当协助退回打赏款项。
“在大多数相关案件中,用户作为原告均主张其与主播之间构成赠与合同关系。如果因为主播采用一些欺诈等方式来诱导打赏,可以要求撤销合同,但是欺诈的认定比较困难。”长期关注此类问题的北京嘉维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说,首先要确定确实有欺诈行为存在,如果仅仅是常用的直播话术则不能归为欺诈。虚构事实、歪曲事实,然后去诱导打赏则可能构成欺诈。
赵占领举例说,有些主播编造说自己患病或遭遇家庭重大变故,生活非常困难,希望大家打赏,助其渡过难关。但他所述与实际不符,这就属于虚构事实,通过欺诈的方式诱使粉丝去打赏,这种打赏就是基于欺诈而订立的合同,属于可撤销的合同。
比起要回刷出去的钱
被坑的老人家属目前更希望的是
能够帮老人戒网瘾
“起码让父亲/母亲能够过上健康的老年生活”
“我父亲一直都不支持我维权,他说我就是心疼钱,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关心他。”张剑坦言,“我现在是把他当成有心理疾病的人看待,除了想让他戒了直播外,也想过让他接受一些心理咨询”。
然而,目前的状态是,父亲既不配合维权,也不配合就医,“我还发现即使我拉黑了主播各个平台的联系方式,他们私底下的电话沟通还在持续。其实他心里还是没觉得自己是被诱导了”。
当下,许多老年人主动投身于网络经济新业态的消费之中,在此背景下,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朱巍指出,为了防止老年人陷入权益纠纷,平台方应承担起更多的责任,特别是在保健品、文玩等需要严格监管的领域,应主动向老年用户发出提醒,加强资质监管与内容筛查。
“平台直播应建立起分级分类管理机制。”朱巍建议,首先分级可以按照直播间的销售资质、信用等级做划分,落实黑名单禁入制度。其次线上线下需要统一管理,线上出了问题,不仅要封号,还要让线下的人承担其应当承担的法律责任。最后就是分类管理,比如保健品、古董类售卖本身就有专门的规定,更应该将其纳入细分类别下严格监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