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目新闻记者 詹钘
海报制作 朱睿怡
10月30日下午,郭刚堂之子被拐案二审在山东聊城宣判,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呼富吉、唐立霞拐卖儿童案作出二审宣判,驳回上诉,维持原判。
从1997年大儿子郭新振被拐卖,到如今两名人贩子被绳之以法,郭刚堂整整“在路上”27年。
这27年,郭刚堂骑上摩托车全国寻子24年;孩子找到后,他利用自身能量,为其他寻亲者呐喊;同时,为了严惩拐卖者,他多方收集证据。
如今,历经痛苦和遗憾,郭刚堂一家人终于团圆: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完婚,三儿子上高中二年级,郭刚堂自己也找到新的事业和目标——农产品带货。他想用自己的努力让家境殷实起来,让家人的生活好起来。
在刚出的新书《在路上》中,郭刚堂写道:“只有在路上,我才感觉自己像个父亲。”
郭刚堂寻亲图(图源:网络)
寻子24年
10月28日晚,在山东省聊城市李太屯小区的住宅里,郭刚堂包子就稀饭,简单吃了个晚餐。
客厅的茶几上,摆着几本尚未开封的新书《在路上》。这本书由郭刚堂所著,记录了他24年的铁骑寻子之路。10月,该书刚刚上架售卖。
郭刚堂说,这本书是对这24年的一个总结,也是后面生活的一个起点,无论是此前找孩子还是如今回归正常生活,自己一直都“在路上”,而这一切“在路上”的起因,是“小六(郭新振的小名)丢了”。
1997年9月21日下午5点多,聊城市李太屯村,郭刚堂的妻子张文革带着儿子郭新振串门回家时,有几个小孩在家门口玩耍,郭新振也想去一起玩。张文革给了他一根竹竿就让他自己出去玩了。到了6点左右,张文革炒完菜出来找孩子,发现孩子不见了。
有邻居说,看见郭新振被一个妇女领着往公路方向走了。多年后经公安机关侦查,带走郭新振的妇女,就是郭新振被拐案的嫌疑人之一唐立霞。
郭刚堂(图源:极目新闻记者詹钘摄)
孩子被拐,李太屯村的乡亲们和郭家亲属一起寻找,最多时达好几百人。
而他们不知道的是,唐立霞当天拐骗郭新振得手后,迅速拦了辆“面的”,来到聊城一家宾馆跟呼富吉碰头。两人带着2岁5个月的郭新振,去往呼富吉老家河南省林州市,在几天之内就以15000元的价格将郭新振卖给他人。
郭刚堂寻找孩子多日没有线索,只有将孩子两岁生日照片放大,印在大张油布上,插在摩托车的后座,他骑着摩托车,走遍全国扩散信息。这一找,就持续了二十余年。
在2022年的庭审中,唐立霞曾表示,她多年前曾看到过郭刚堂在全国骑摩托车找孩子的新闻,孩子被拐的时间和地点跟自己拐走的那个孩子相似。但因为她自己在2002年有了孩子,为了不让孩子没有妈妈,她没有选择自首。
“她如果能早一点自首,把消息告诉我,我就能早一些跟郭新振相认,回归正常生活呀。”郭刚堂说,找孩子的这二十多年,他有太多遗憾。儿子被拐时,郭刚堂刚通过拖拉机跑运输挣了些钱,家里当时已经有5万元存款,日子比当地很多人家都过得好。儿子被拐走后,他为了寻子,变卖了拖拉机。后来老二和老三出生,家里过日子非常拮据,一度欠债数十万元。
直到2021年7月,历经百般磨难,郭刚堂跟郭新振在聊城相认。
嫌犯呼富吉和唐立霞
郭刚堂第一次见呼富吉,是在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,郭新振被拐案一审的庭审现场。
“被法警押解进入法庭的时候,他满脸的玩世不恭,无所谓的感觉。”庭审中,郭刚堂就坐在呼富吉的左后方,两人的距离也就3米。离拐儿的“仇人”这么近,郭刚堂心里不仅仅是恨,连杀他的心都有了。
郭刚堂说,之所以“玩世不恭”,是因为呼富吉已经“几进宫”了。
该案一审判决书显示,1988年2月,呼富吉因犯盗窃罪被北京大兴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;1996年5月,呼富吉因犯敲诈勒索罪,被河南省林州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;2009年12月,呼富吉因犯拐卖儿童罪,被林州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七年;2021年10月,呼富吉再次因犯拐卖儿童罪,被山西省洪洞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。
根据检察院指控,从1997年至1998年一年多时间,呼富吉和唐立霞以出卖为目的,拐卖滨州李某慧、聊城郭某振、长治杨某豪、南阳李某豪四名儿童。另外,在2001年,呼富吉还伙同另一女子以出卖为目的,拐卖驻马店儿童杨某羽。
郭刚堂(图源:网络)
呼富吉是河南省林州市人,唐立霞则出生于山东滨州。1996年底,唐立霞与呼富吉在北京打工时认识并同居。那时,呼富吉因犯敲诈勒索罪刚出狱不久。1997年9月,两人到滨州市滨城区唐立霞老家小住。当年9月14日,唐立霞将李某慧拐走后,得知公安机关寻找,又将李某慧送回后逃离现场。
1999年10月,榆次市公安局抓获唐立霞并移交山东滨州公安局;在唐立霞刑事拘留羁押期满后,警方因证据不足将其取保候审。
根据唐立霞丈夫高某的证言,他与唐立霞于1999年认识,他们在山西榆次开了一家饭店,才干了十几天唐立霞就被派出所抓走,后来得知是因为抱别人家孩子被公安局拘留了。
2000年春节过了之后,唐立霞回到榆次,两人正常生活在一起,此后育有两个女儿。他们一同生活期间,除了滨州老家的娘家人,跟其他人没有联系。直到2021年全国公安机关的团圆行动中,郭新振被找到,唐立霞被聊城市公安局经济开发区分局刑事拘留。
郭刚堂称,他骑行寻子时,到唐立霞的出生地滨州去了很多次。在庭审现场,唐立霞跟郭刚堂说了声“对不起”。
第二个余华英?
郭刚堂回忆,在一审法庭上,虽然证据确凿,但呼富吉除承认参与了郭新振的拐卖外,其他四例均拒不承认。庭审中,呼富吉和唐立霞两人多次相互推卸罪责。
唐立霞称,每隔一段时间钱花完了,呼富吉就会让她出去找男孩,并教她以迷路、找人、找房子为由到农村,跟村里人说话,以此骗取他人信任来拐走孩子。呼富吉则辩称唐立霞带孩子回来他不知情。法庭上的呼富吉总会绕开或者回避相关询问,顾左右而言他。
2023年12月,郭新振被拐案一审宣判,呼富吉被判处死刑,缓期两年执行。唐立霞被判处无期徒刑,两人均已上诉。
一审后,郭刚堂走访了解发现,呼富吉在河南安阳等地以投毒、女性诱骗等手法拐卖孩子。他认为呼富吉偷的孩子可能不止三五个,而是涉及多起拐卖儿童案件,有可能是第二个余华英。
来自山东梁山的寻子妈妈杨女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,二十多年前,她的孩子冯忠明,就是因为家人被呼富吉和另外两名女子下药迷晕后偷走。杨女士介绍,呼富吉一审后,有人把其照片发到网上,她拿给自家爱人一看,马上认出来了偷走自家孩子的就是他。
杨女士介绍,1997年前后,他和爱人在自家院子经营一家私人旅馆。1997年,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冯忠民出生。杨女士记得,1999年,先是有两个女人进来住店,后来又有个男的来住,三个人看起来互不认识,住了两三天就走了。之后的半个月内,三人又有间隔地来旅馆住了两次。
当年九月初九的晚上,杨女士回家吃晚饭,此前其他家人都已经吃过了。杨女士正在吃面时,孩子奶奶就说头晕。后来不知怎么自己也晕倒了,直到第二天,孩子爷爷奶奶和爱人醒了之后,将她抬到卫生室打针,杨女士直到当天晚上才醒过来。
而在当天早晨,他们发现孩子已经不见了,旅馆里住的那一男两女也没踪影了,连衣服都丢在房间里。此后,杨女士开始了漫漫寻亲路。因为身体原因,直到8年后,她才生下第二个孩子。2022年,冯忠民被找回,杨女士一家得以团圆。
此时杨女士才了解到,自己的儿子跟郭新振被拐卖到了同一个地方,两人只相隔了十几里地。杨女士也从儿子的养父母的亲友处了解到,经过照片的确认,他们就是从呼富吉手里接到的孩子。二审时,杨女士的相关证据已经提交给法院。
一直“在路上”
“只要听到拖拉机的声音,他就会跑到大门口等我,看到我他就会一边跑一边喊‘爸爸抱我’,我就蹲下身子,让他趴在我的肩膀上……”《在路上》中描述郭新振小时候的话语,郭刚堂都能完整地背下来。
28日下午,因为17岁的三儿子身体不适,郭刚堂带着他去了一趟医院。前些天,二儿子在北京添了个孙女,妻子张文革到北京去照顾孙女了。目前大儿子在河南生活,每个月都会回聊城见见面。郭刚堂则专注于卖菜,做菜贩子。前几天,他还在帮助聊城当地闫寺镇的菜农卖菜。
一时间,他还没有时间去关注新书的售卖情况。
郭刚堂说,出书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经历,卖菜则是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。他想通过售卖农产品的方式,让家庭进一步殷实起来,给儿子还有孙辈一个更好的环境。
郭刚堂的摩托车(图源:极目新闻记者詹钘摄)
找到郭新振这三年来,郭刚堂的生活已逐渐步入正轨。
在郭刚堂跑运输之前,就是一个菜农。如今,他重新做起了卖菜的工作,只不过是销售渠道发生了变化。近两年,他到湖北、河南、河北、山东等地,开启视频直播30多场,售卖当地特色农产品。
每次直播,郭刚堂都负责在田地里干农活,他笑称自己不用怎么说话介绍商品,是直播间的“工具人”,虽然这样很辛苦,但是自己喜欢,干得很带劲。
他寻子的经历,都装进了《在路上》,而寻子过程中的留下的物件,都被他存进了地下室的小库房里。
“看看这个,它是我哥哥当年给我的最后一辆摩托车。”28日晚,在他狭窄的小库房里,郭刚堂拨开这辆豪爵125摩托车上的覆盖物。这辆车行程有几万公里,已经没办法骑上路了。之所以留着这辆车,郭刚堂说是想没事的时候过来看看,留个念想。
生活积极向前看,偶尔回忆过去,感悟很多。
如今郭刚堂,正如他在《在路上》书中所写:“用24年、50万公里找到孩子,再用余生找回那24年。”